你來美國過了這麼多個日子,終於要退休了,真是可喜可賀。恭賀之餘我忍不住要請問,你對退休一事有多少心理準備呢?
像我再再強調的,退休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從小我們就得學著為許多事情奔忙。小時忙著上學,忙著讀書做功課,忙著應付考試,忙著處理同學、朋友間的關係,回到家裡,要忙著應對父母親人,等著熬過了十幾年的寒窗歲月,又得忙著找工作,找到了工作,得忙著上班、忙著應對同儕間的竸爭和傾軋,得忙著討好上司,一但成家,更得在工餘應對家人和家中的各種瑣事.... 回頭看看過去六十多年的歲月,我們一直是為了把自己擠進那個別人所共同認定的框框裡,並且在框框裡和別人做爭鬥。說得直白一點,過去六十多年來我們一直是為別人活著的,六十多年來我們一直在遵循別人所訂定的標準過日子。多少人這麼懵懂地過了六七十年以後,思索已經僵化得認定這就是生活的方式。當得到退休了,仍然會習慣性地把自己㩙在框框裡,以為這才是正常人過日子的方法。
請問,仍然停留在窒梏裡的日子,能稱為退休嗎?
退休後為了保持忙碌以免退化就找個事情去做,美其名為「退而不休」。雖然在日常作息中沒有往日工作當中的時限要求,作息也可以比較自由些,但在心境上並沒有什麼改換,我也不認為這麼做可以把自己從多年的框架中釋放出來。充量只能說是換了個工作,並不是真正的退休。倒是數千年前南宋的朱敦儒寫的一闕詞,描繪出一些我認為的退休人應有的心境:
老來可喜,是歷徧人間。諳知物外,看透虚空。將恨海愁山,一時挼碎。
免被花迷,不為酒困。到處惺惺地,飽來覓睡,睡起逢場作戲。
休說古今往來。乃翁心裡,沒許多般事。也不蘄仙、不佞佛、不學栖栖孔子。 懶共賢爭,從教他笑。如此只如此。雜劇打了,戲衫脫與獃底。
休說古今往來。乃翁心裡,沒許多般事。也不蘄仙、不佞佛、不學栖栖孔子。 懶共賢爭,從教他笑。如此只如此。雜劇打了,戲衫脫與獃底。
朱敦儒說得真切,的確,退休不是落伍或頹廢的替換名詞,更不能拿來遮掩志不得伸。退休是在歷徧人間諸般事務後,浮雲不再能遮眼,空幻也不再能讓自己無措;昔日諸種悔恨愁緒都因為智慧在年歲閱歷的滋長後而被破碎。燈紅酒綠不再能瞬目,任何場合都能隨緣應對。...
多愜意、多自在、多讓人讚嘆的心境啊。
讀過朱敦儒的念奴嬌後相信你能開始同意,生活和生存是不同的。過去我們不得不曲扭自己,以承受病痛和壓力為代價,依循大多數人共同認定的標準去換取生存的資糧。如今花了六十多年的時間,拿耗費人生最寶貴的歲月為代價,我們終於換取到了一次可以自由選擇的機會。我們可以利用退休的機會選擇如何過自己剩餘的人生。
我不是認為整個社會共同奉行的準則是一種窒捁,必要脫離才是,也不是要否定或背離這眾人奉行多年的依準。只是想簡單地指出一個可能在眾人中生起的盲點,希望在我們的人生道路上可以避免:
退休後的生活裡,很多東西都可以重新定位,我不說重新「學習」而說重新「定位」是因為這些生活裡的零零總總我們都已熟悉,只是要以另一種方式來運用或說是執行。
比如燒飯煮菜,我們不必像往常那般再需要受時間的壓迫,以至於得蹦蹦跳跳地同時烹煮兩三種菜,反之我們可以一面烹調一面做別的事情,充份地在日常中享受優閒,但是我們老了,會在優閒中忘記爐子上正在燒的東西,難道我們就因為怕會把菜燒焦而繼續放棄這晚來的優閒嗎?
同樣的情事真是多得不勝枚舉:一直以來,很多書很多文章我們想讀想看,卻因為工作的忙碌而讓自己沒有機會咀嚼和深思。工作期間,我們不得不隨順著環境去做掙扎,以致形成了不是自己關懷的事就應付,養成了馬虎從事的做事方法和習慣。以前為了保住飯碗,活動的空間只敢維持在家和辦公室這兩點一線之間,沒有多餘的時間和體力去調整自己的身體機能,憑心而論現在的體能愈來愈差其實真的不能歸類於年紀的老大..... 諸此種種都是我認為在進入退休階段後應該面對處理的。
那麼什麼才是退休人應該掌握的?
告訴你,我也不知道,但是從過去多年學習佛法當中的體會,我知道「敞開心懷,不斷的學習」是學習佛法知識最重要的條件之一。出世法如是,世間法亦復如是。
「敞開心懷」的第一步就是不自我設限,不做分別,不排斥一切,一切都平等對待。也只有開始往這個方向邁進,才能真真正正地生起慈悲心,才能真真正正地隨喜一切功德。
「不斷的學習」似乎也築基於平等心上。沒有高下,沒有喜惡,不做分別,不為私慾所驅使,學習不斷地學習....。
我們當初認識沒多久時,曾互許要做對方的知己。這麼多年來,為了生存,我們實在沒有精力進一步培養更多更深切的共鳴,頂多只在一些情事上發覺我們的見解雷同,我想這也是我們退休後可以努力的方向之一。
利用寫信給你的機會,我想說:
可供我們自己運用的時機才剛剛開始,但已沒有太多的時間了。我想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感受遺憾,但我也相信我們可以有足夠的因緣來成辦我們這一世最重要的事業。
讓我們攜手走完這一世人生中真正屬於自己的這一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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