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仁月餅

在Flushing的糕餅店裡看到在出售新製的五仁蛋黃月餅。不顧老婆的反對，硬是買了一個就坐在店裡的卡座上剝開月餅吃了起來。


對著咬開的月餅，一邊仔細端詳裡面的餡子，一邊細細地品味月餅的滋味。許久才勉強嚐到一些像是橘餅的香味；找遍了月餅終於看到一小丁珍寶似地冬瓜糖；杏仁是有的，是那種沒有香味的美國大杏仁；核桃仁則被換成了山胡桃仁。
整個月餅裡最多的就是瓜子仁和白芝麻。大概是生料之故，吃起來一點兒瓜子仁和芝麻香都沒有，木木的乾乾的很難咬爛。至於店家自作聰明加入的蛋黃，則是不香不酥，蛋黃應有的油脂也無跡可循。黏合這些餡子裡的果仁不知是什麼材料，可以肯定的是粉沒有炒香，裡面也沒有放蜂蜜；失去了的潤澤口感的月餅，咀嚼起來就像垞高價的柴渣子。


父親一向愛吃五仁月餅，每一年總要買幾個回來吃。小時每次父親在吃五仁月餅時，總會切一個小角給陪在旁邊的我一起吃。幼小的我總是體味不出月餅的好吃之處，只是乖乖地拿著那一角月餅慢慢地齧啃。後來不知怎地，就會把我那一角月餅裡頭的餡兒，分門別類地剝下來堆排在餐桌上，然後再一面辨認一面吃著玩。父親看了，都是呵呵地笑我儍不懂得品味。嘻笑之餘，甚至會拿兩家不同的店買來的五仁月餅，各切一個角來讓我來分辨那一家月餅所用的材料比較豐富。

記憶裡，父親曾經告訴我說祖父也愛吃五仁月餅，祖母每年都會讓廚房特別做一些月餅給祖父吃。父親有時也會告訴我他小時候吃的五仁月餅裡有那些餡料。由於總難吃到和父親記憶裡口味相同的五仁月餅，所以在吃月餅時，常會聽到父親提說，某一種材料要怎麼處理才好吃，或是餅裡欠了某些材料以至吃來滋味就沒那麼地道....等等

92年的中秋節父親從台灣來美東，我請了幾天假陪他。不知什麼原因，我興緻突發想做些月餅大家吃著高興。月餅皮就依著食譜教授的方法學做，但是食譜沒有教做五仁月餅。於是就依著小時父親的所說的和自己印象裡的五仁月餅，以摸著石頭過溪的心態做起我這一輩子唯一的一次五仁月餅。

< 在美國找一小塊好的火腿肉不是難事，松子、白芝麻、核仁、杏仁、橘餅、冬瓜糖也都不難找，就只有瓜子仁費事。轉遍了紐約的中國城不算，還請住在加州的弟弟在洛杉磯和舊金山幫忙，才勉找到一磅瓜子仁。由於這些種子的流量不是很大，怕店家放久了生出耗味，所以我擅自發明把種子都洗了一遍，晾乾後又用小火炒烤到微香，才拌進事先炒香並摻了油、蜜、糖的糯米粉裡。攪拌當中還不時地加水，以求最佳的黏合狀況。

看著父親俯著有些禿瀉的頭頂，用手指小心地把零落在盤裡的餅餡一一沾著吃。之後閉目沈吟良久，清了清喉嚨，才和我說「很像爺爺愛吃的味道」。


老婆看我咀嚼著咀嚼著眼眶開始發熱的模樣，知道我在懷念父親，很親切地拍拍我的手。

是的，我是在懷念父親。
我懷念父親用微紅的眼眶吃五仁月餅的神情；懷念父親在述說他記憶裡的月餅的風味時，那種沈湎於親情裡的幸福地神思。
更多的是，我試圖憶念那年和父親一起摸索著自己做五仁月餅的過程中洋溢在屋裡的溫馨。


在糕餅店的卡座裡，我也閉目沈吟良久才清了清有些發乾的喉嚨，和老婆說「根本就不是五仁月餅」。